《学坏》里收录了戴潍娜9篇文章,在我看来,9篇文章都可以说是精品。先说阅读快感。我在阅读《学坏》的过程时,经常感到,戴潍娜这一代人和我们这一代之间的批评语感的差别。具体地说,《学坏》里的文字可以说文采飞扬。不仅有对知识点的精准点穴,更有一种文学舞蹈般的自在洒脱。戴潍娜的诗歌里,其实有类似的品质。她的诗歌语感已我们有很大的不同。这种不同,就应该被视为一种可喜的进展。
从批评文类上看,《学坏》里显示出的批评文体,也很了不起。用流行的话说,9篇文章都可以说是一种赏心悦目的“爽文”。当然,也不止是“爽文”那么简单,不仅仅是过瘾那么简单。9篇文章都显示出作者对其关注和探讨的问题,有着敏锐的理解和判断。它们所包含的批评诊断依然是犀利的。我特别欣赏的戴潍娜表现出来的“文体意识”。她知道在这样的批评表达中,她的主要目的不是传达知识的信息,而是用一种批判性思维将要讨论的话题激活。
就像是做一种充满现场感的语言装置艺术。最可贵之处,经过她的批评文字的重新演绎,那些话题仿佛获得了新的呼吸,重新变成了读者可以感受的对象。它们不是我们经常看到的那种中规中矩的文学批评,而是形成了独属于她的极具个性的批评之舞。它们不再诉诸于居高临下的剖析,而是诉诸于批评的引导,从而激活读者对于新的文化探求的欲望。
戴潍娜的批评文字读起来有读小说的乐趣。以《黑弥撒与撒旦先生:引诱者乔伊斯》为例。它引述了乔伊斯在21岁那年和叶芝的世纪性会面的情景。这个情景,对现代文化史来说,很经典。一个籍籍无名的“文青”,由乔伊斯扮演。他当面顶撞当时爱尔兰文坛的执牛耳者。按照常理,对待一位像叶芝这样的前辈,也怎么着也得做到表面的客气。而乔伊斯却显得非常傲慢,他毫不客气的指出,叶芝的东西已经落伍了。并且当他得知当时叶芝已经37岁的时候,甚至拿出遗憾的腔调,说“我没办法了,我和你见面的时间太晚了,你的年龄太大了。”这么一个“不厚道”的故事,在戴潍娜的叙述中,悄然呈现出了一种更深的象征意味。一位新时代的代表者,向着老一辈的审美以及既有的文学秩序发出挑战。这一点,就很“学坏”。
又比如,《我们终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事物:“真理瘾君子”赫胥黎》。从《美丽新世界》的反乌托邦到《众妙之门》中的神秘主义,戴潍娜将学术批评写出了一种博尔赫斯式的语言趣味。用类似将文化故事的方式启迪读者打开自己的感知,并回溯赫胥黎“狂飙突进”思想的人性的因素。我突然发现,戴潍娜这种叙述方式,还有一个对阅读的促进作用。因为在戴潍娜的批评叙事中,它不求全,而是装针引线,花式跳跃。这样,会留下很多知识的空白。而这些空白注定会激发读者通过自身的新的主动阅读去填补它们。这等于加速了知识的生产。而且,我会觉得这种“爽文”,其实也是在演示一种新的认知方式。绝对对读者自己的文学神经有激活作用。